【撰文/林佳禾】
雨夜,又抵彝鄉
從成都出發的火車,海拔漸漸爬升,穿行在大山大水之間。軟臥車廂裡,我的鄰舖是一位來自河南的大哥,他主動問起:「你們打哪來的?怎麼會來這民族地區?」聊開來,得知他是水電站(水力發電廠)的駐站工程人員,剛結束返鄉省親,要回到工作崗位。談到工作,他非常自豪:「這一帶都是大型的水電站,全靠我們!」但談到涼山,他倒是笑笑:「彝族的地方嘛!他們把爐炕設在屋裡,燻得整個房子黑溜溜的,多髒亂,就是不文明,我受不了。」批評不但直白,還說得十分自然。
入夜後,火車進站,我們終於到了普雄。天下著雨,車站外一片鴉黑,只有等著接人的車燈,錯落地打在路旁小販身上。普雄是涼山州越西縣唯一有火車設站的小鎮,從這裡去縣城還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若是過站不停,火車則得再前行三、四個鐘頭,才能抵達涼山州的首府西昌市。如果你曾讀過中研院劉紹華教授的《我的涼山兄弟》一書,就會知道:從成都經涼山到雲南昆明這一線鐵路,連接中南半島的「金三角」地區,是毒品走私猖獗的孔道。來之前,我們不只一次聽人說普雄這地方「不太安全」──但此時此刻,我只感覺腳下溼滑的路面是最大的人身威脅,尚無暇多留意周遭環境,就跳上事先約好接駁的小麵包車,晃盪著又趕路了。
黑夜裡乘著車搖搖晃晃,正是涼山之於我最深刻的「通過」記憶。上回拜訪鹽源縣的羊圈小學,已經歷過一次;無獨有偶,這回的目的地也是一所學校,那是距離越西縣城不遠、由台灣人張平宜所創辦的大營盤學校。
拜訪麻瘋村,有意外收獲
平面媒體記者出身的張平宜,十多年前因採訪工作來到涼山。她走訪了多處將麻瘋病人集中居住的「麻瘋村」,眼見少數民族與麻瘋家庭的雙重歧視嚴重壓縮了村民的生存空間,便決心替他們做點事。幾經評估,張平宜將籌募來的資源投入越西縣高橋村一處名為「大營盤」的麻瘋聚落,發展一所當時幾近荒廢的學校。
這些年下來,她不但讓大營盤學校從只能勉強進行克難的掃盲教學,發展成一所「公辦民助」的九年一貫完全中小學(現在甚至獲准向州內其他的麻瘋村招生)。教學樓、運動場、食堂、澡堂和初中學生的宿舍,不一而足,以涼山地區村級學校的標準,算是非常不錯的環境。此外,大營盤聚落也因為她的努力而獲得地方政府正視,在2005年自高橋村獨立出來成為一個行政村。
我們造訪的時間是四月初,適逢清明節假期。放假前一天,學校安排小學高年級與初中各年級的學生前往安葬國共內戰殉難者的人民英雄公墓,準備進行一場「愛國」教育的烈士悼念遠足。前來採訪的我們,當然也跟著湊熱鬧。大隊人馬早上八點就集合出發,領頭學生扛著五星紅旗,後頭人手一朵親手製作的紙花,頂著烈日,浩浩蕩蕩地走在郊野之間。
坦白說,那段路程實在遠。公墓位在縣城的另一頭,來回有三、四十公里路,活動足足搞了一整天才結束。然而,比起部分學生從頭走到尾還能活蹦亂跳的旺盛活力,更讓我驚訝的,卻是路途上所看到的越西縣城的發展景象。
小鎮蓋新城,遍地起樓中
那天一早,我們先經過許多村落,兩旁多半是菸田、玉米田與油菜花田。越西這一帶是涼山州的基本菸田保護區,如果家中經濟情況還可以,種得起菸,生活不見得過得差;只不過菸葉從栽種、採收到烘烤的細節都較講究,而且需要建置並維護設備,相比之下,不少家庭大概仍覺得出門打工比較划算。這樣的田間地景,與我印象中的涼山農村沒有太大差距。然而,隨著隊伍逐漸接近縣城,好幾支建築工地的大型機械吊臂,突然間冒出在地平線之上。
走近一看,更奇異了。我們是沿著河邊一條寬闊的馬路(基本上就是在舊市街之外新闢的外環幹道,在台灣鄉鎮也很常見)前進,市區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沿途沒什麼人煙,但在幹道與市區之間長達數公里的大片土地,顯然都要騰出來蓋樓房。幾處工地的牆上,盡是堆砌著洋風生活、城市財富,與實況全不搭嘎的想像圖和銷售辭令:「舶金地段」、「一舖養三代,財富盡享」、「生活之上,城市理想」、……此外,當然也有已經完工的樓,十幾二十層的,一棟又一棟矗立在那裡。
呆視著眼前還沒人入住的空蕩住商大樓,我實在很難想像,在這個人口不過三萬、美其名為縣「城」的小鎮,究竟從哪裡長出這麼大的住房需求?......(全文未完)
【完整內容請見《人籟論辨月刊》2013年11月號;訂閱:人籟論辨月刊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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