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歷史真是殘酷:這個偉大的小三陳女士,不但沒有留芳汗青,而且還被遺棄了……
民國第一任臨時副總統是誰?
光輝十月,她從上海返來小聚。
「我們這些台流都有點習慣性的精神分裂。」她好整以暇地在吐司上抹著奶油。「別的不說,光國慶日就有二個。所以每年十月我們都得在國家忠誠上外遇一次:不管『十一』還是『雙十』,反正正宮之外總會有個小三就對了。」
哈,慶祝國慶也能扯上這種飲食男女、愛慾情仇?
他一本正經地回覆:「根據我的研究,當小三的理由很多:其一,是正宮太強,沒法扶正;其二,是自己太強,不甘於只有一個情人──至少在年華老大以前,所以只能當小三……」
她突襲式地問他:「你不是號稱賽電腦萬事通?我問你:民國第一任臨時副總統是誰?我就知道你不曉得──反正這些不論是『副手』、『代理』、『兼署』,還是俗語說的備胎,早也成了歷史,現在誰還記得什麼謝東閔李元簇奎爾potato;我親愛的男人同志,你們整天批評二奶,嘲笑小老婆,講起『烈女不事二夫』來正氣凜然;但是,談起工作,每個人都有一整掛肉粽的老闆有待推翻。哈,職場上的老二不就活似做低服小的小三呵!」
老二是不好當,受了這頓當頭棒喝,他沉潛下來想。光輝十月,八九不離十地,全台灣的媒體都會再幫大家洗一遍腦:「滿清末年民不聊生列強侵凌革命蠭起中華民國第一任臨時大總統孫中山功成不居」……然後就帶到軍閥混戰→北伐抗日→剿匪行憲→播遷來台了。
誰還管那個第一任臨時大總統的副總統?那個小三到底是誰?
他叫黎元洪。他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大部分年輕人聽來都會覺得像是外星人,可是他是不折不扣的中華民國催生婆──武昌起義的領導者。
武昌起義時,偉大的國父孫中山還在半個地球以外。他老人家在美國丹佛城的旅館起床吃早餐,看了當地報紙,才知道起義成功的消息。接著他從容束裝回國,還特意挑了條遠路──先到英國,再訪日本,船抵上海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底。章太炎就曾放砲:「孫中山在本次起義中沒有起任何作用」。他說:當時謠傳孫大砲有兵有錢有外國政府承認,而這些謠言在他當選臨時大總統之後幾天就被戳破了──孫自承「革命不在金錢,而全在熱心,吾此次回國,未帶金錢,所帶者革命精神而已!」
而偉大的蔣公則是起義爆發二十天之後,才從日本返回上海,參與,而不是領導滬杭起義。之後他便銷聲匿跡了一陣子;民國五年,他才再度出山──在日本山東占領軍的保護下,當上了倒袁的「東北軍」參謀長,極盛時還有日本飛機助戰。在成為黃埔軍校的校長之前,他與青幫往來密切,也炒過好一陣子的股票但不甚得要領。
成功人士通常不需要懂得播種,但一定得知道如何收割,他想。倒數第二個男朋友與老公的差別就在這裡。
而我們那位姓黎的,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的接生婆,原來根本不是革命黨。甚至傳說他在革命的前夜,還手刃了二個逮到的「亂黨」,而後因緣際會,半強迫地被推上了這個歷史大位。
他身上充滿矛盾和爭議,既是「首義元勛」,又是「床下都督」──有人盛傳武昌起義槍響的時候,他嚇得躲在姨太太床下,後來被人硬拖出來當革命軍的「中華民國軍政府鄂軍大都督」;連漢口的洋人看到消息都驚呼:「沒想到黎協統 (旅長) 竟是革命黨!」
他有多重要呢?身為孫中山口中的「民國第一偉人」,他既「開明謹厚」,也「柔懦誤國」;既當過袁世凱帝國的「武義親王」,又曾誓死捍衛共和;御下仁慈人稱「黎菩薩」;而尸位素餐,無所建樹的程度卻又被諷刺成「泥菩薩」。
可這樣一個在辛亥年譽滿天下也謗滿天下的人,就像波斯詩人歐瑪爾‧海亞姆說的:「生命之酒一滴滴不斷流逝,生命之葉一片片不斷落下」,被歷史輕輕地遺忘了。當辛亥年的硝煙激情化成密室裡的政治算計時,兩湖英烈們注定花果飄零,只能在海峽二邊的革命史冊上扮演陪襯的角色。
這就是小三的悲哀,他想,誰教他當上的是副總統。老二類的人物注定只配苦幹實幹。他想,我們,每個職場上的老二,每個loser都習慣了一邊受苦一邊幹譙。我們沒有人際網絡,無處可以攀緣,所得稅一毛不少,搭捷運電扶梯還賤到自動靠右邊。我們到任何地方都只是常態分配曲線最高最中央的那一點,連同事相約唱KTV,我們搶不到麥克風卻還自願成為分母的一員。呵,苦幹實幹,簡直就是資本家用來麻醉上班族的鴉片菸!
俄國的武則天──凱薩琳大帝
「你說有一種女人,自願當人小三,真有這樣的奇葩?」她打斷他的思緒問著。
有的,他想。只不過,「男強女弱」傳統關係被顛覆了──她是俄國的武則天,是被眾情人守護著的小三──凱薩琳大帝。
18世紀奠定俄羅斯強國基礎,被法國思想家伏爾泰稱為「開明專制」典範的凱薩琳大帝,其實是一個出身日耳曼二等貴族的奇女子。先是被普魯士的菲特烈大帝「和親」到俄國,嫁給彼得三世,這個醜陋而幼稚的皇儲。當時的俄國被看成是落後野蠻的異教徒國度,而這個弱女子完全憑著自身的美貌與智慧,單槍匹馬開闢出自己的機遇。
看著骯髒的街道、野蠻的人民、陌生的東正教信仰,「這些嚇唬不了我,上帝如果要給我王冠,是會保佑我的」少女這麼告訴自己。為了完全融入俄國,她改信東正教;為了學習俄文,她徹夜背誦生字,以至於得了肺炎,差點送命。但她最有利的武器,還是上天賜予的非凡美貌;有貴族男子稱讚皇后的美麗,有如神授:「收下這來自愛神和美神之手的禮物吧!」她卻回說:「您要是知道,當一個美人有時要付出多麼大的代價就好了!」
得到權力的代價是犧牲愛情。不幸福的婚姻是凱薩琳首先要克服的阻障。新婚之夜,看著醜惡的丈夫,她告訴自己:「妳是為了王冠才來到俄國的,而不是來尋求甜蜜的愛情,一得必有一失,忍耐些吧,不要奢望太高。」即使如此,年輕的彼得卻是天閹,連最基本的生理都無法滿足妻子,只好以玩幼稚的兒童遊戲消磨漫漫長夜。二人的感情基礎分外薄弱,到了最後,已是見面都覺厭煩。她在日記上寫著:「假如你愛這個男子,你將是這世上最不幸的女人。」彼得也看穿了太太的心,寫信給她:「夫人,今夜請您不用費心來與我同睡了……對妳,床已經變得太窄了!」
於是凱薩琳只能靠著婚外的愛情慰藉心靈,也同時經營著她奪取天下的鴻圖。婚後八年,她才失去貞操──給了情夫格烈戈里‧奧爾洛夫。後來情夫發動政變,廢黜彼得,立凱薩琳為女皇。攫取大權之後的她,更加如魚得水,手下大將通常也是入幕之賓。像是向她獻上劍柄金穗的名將波將金,還有幫她統治波蘭的波尼亞托夫斯基等。
而凱薩琳也回報給情人們真摯的愛情──光看稱呼就肉麻無比,像是「我嬌美的心上人」、「我親愛的大姐」、「我可愛的玩偶」、「我心愛的寶貝」等等;跟動物有關的像是「我的金公雞」、「我的小鸚鵡」、「我的老虎」、「我的叢林之獅」、「我的灰狼」。而這些都比不上她對「我的大理石美男子」波將金的情書:
「我已向我的全身,甚至最短小的頭髮下達了正式命令,要它們不要向你表示情愛;我把愛情關在我心裡,上了十道鎖,它在裡面感到窒息難熬。」
如此熱情,無怪乎無數好漢前仆後繼,爭著獻上自己的勇氣、愛情,甚至生命,「拯救」這個大家共同的小三。
武昌起義裡真有一位小三英雌
看著她對這俄國的故事漸漸意興闌珊,他趕緊把話題轉回十月來。「比較起來中國人對待小三就薄情得多。辛亥武昌起義裡還真有一位小三英雌哩!」
真是千鈞一髮呢!原來革命前夕,孫武──他並不是孫文的兄弟,在俄國租界製造炸彈時不慎引爆,巡捕趕來搜走黨人名冊,準備按圖索驥,逐一逮捕。但卻有一女子,「……掩護志士,在警察局內咀吞黨人名單,以避走漏。」這樣不惜自己生命的行動,才成就了第二天楚望台的槍聲。但是我們現在只知道她是某位革命黨人,「鄭玉麟之外室揚州陳氏……惜鄭氏未與之終老。」
而歷史真是殘酷:這個偉大的小三陳女士,不但沒有留芳汗青,而且還被遺棄了!
「你不是最講究公平的天秤座麼?你會給小三什麼樣的建議,扭轉她們的命運?」
這得回到「男人為什麼需要小三?」的傳統命題,他想。不是正餐,卻有點像……人參之類的補品。
17世紀法皇路易十六的暹羅特使,如獲至寶地向巴黎報告:「(人參)……的功用是調治血行,讓無精打采的人恢復活力。」18世紀的維吉尼亞傳道人則「為了對抗疲倦,獨行的時候,我通常口含人參片──這使我精神高昂,即使穿著笨重的長筒靴,也能像年輕人般輕便敏捷。」
而人參寶地北美洲的原住民們,更將它應用在許多方面:緬因州的皮納斯高族用人參提高生育率;威斯康辛州的曼莫米涅族認為它可以增進心智敏銳;而密克馬克族則把它當成「血液的清道夫」。
所有這些,都是小三的妙用,他想。但是,好的小三,不,人參還有什麼特性呢?
稀有性──它通常很難找到,被動、沉潛、低調,等待有緣人將它喚醒。
「在春天,如果人參認為這一年的條件不好,它們就會決定不生長,繼續留在土裡沉睡。面對那些沒資格採參的人,它們也會自動隱形無蹤……甚至會擬態成老虎、人類、或是鳥,以騙過採參人。(上好的人參)由豹及母虎看守,更恐怖的是……眼睛泛著紅光的小魔鬼,會在矮樹叢放火,採參人一接近,人參就愈退愈遠。」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小三無形。以插在西裝褲正面口袋的手機為例,如果元配是正常的來電答鈴,小三就只能設成不致打攪其他人的開會震動模式。
男人期待的,只是電話打來時那一陣酥麻。
(本篇有關人參的資料採自大衛‧泰勒《人參──煽動經濟的魔力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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